少阳真人垂眸:“还记得那个传说么?”
“什么传说,”顾白婴盯着他,少年握着绣骨枪的指节发白,仿佛压抑着某种异样情绪,“一千年前,第一个赢过帝台之棋的救星传说?”
一千年前,洪灾泛滥,雨水不停,都州尽成一片汪洋,天生万物,无一逃过,尽数葬身大水。
直到有一位修士横空出现,他用尽一切办法,找到了人界与仙界相连的入口,以凡人之身,与神仙赌了一盘棋。
他赢了那盘棋。
神仙赠给修士治水之法,作为棋局的奖品。修士用神仙赠予的治水之法,解除了水患。
“传说是假的?”富荣华试探地开口。
“不,传说是真的。”少阳真人神情很淡,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,“但是他没有与仙人赌棋,也没有赢了那局棋。”
“他以己之躯,补整苍穹,消解水患。”
顾白婴的心狠狠一颤。
这话里的意思,不难理解。
寂静中,孟盈说话了,她看向少阳真人:“掌门,就算你说的是真的,可苍穹为何会有漏洞?既然一千年前的圣人已经将水患解决,为何水患还会卷土重来?为何同样的事还会再次发生?”
少阳真人闻言,没有立刻回答,他只是静静望着大殿中格子中的众小像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过了一会儿,他问:“你们为何修仙?”
为何修仙?
凡人修仙,俗一点的,大多是为了强大力量,长寿、美丽、永葆青春。脱俗一点的,则为探索大道,挣脱天命,护佑苍生。
田芳芳想也没想地答:“那自然是为了成仙了。”
“成了仙又如何?”少阳真人反问,“仙人,又如何?”
他说这话时,向来寡淡无欲的脸上,仿佛闪过了一丝厌弃与悲悯,不过转瞬,便消失殆尽。
田芳芳语塞,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少阳真人淡道:“天地远睽,神民不杂。修仙飞升,本是逆天改命,天道,从不允许‘意外’的发生。”
很多年前的都州,灵气充裕,修仙之风盛行,大拿横出于世,使人常常觉得,飞升成仙,也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之事。
直到一千年前的那场洪灾,粗暴地冲垮了一切,淹没了一切。多少宗门大派,顷刻间消散成空。
那位第一个找到帝台之棋的修士,走到了天界与人界相连之地。看到了苍穹之中,那盘残破的棋局。
洪水从天边倾倒下来,撑天之柱摇摇欲坠,都州的灵气从这巨兽大口般的窟窿中逐渐淡去,长此以往,都州会崩塌,灵脉会枯竭,此地一切,将化为虚无。
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。
修士站在棋盘之上,如蜉蝣沉浮于广阔江海之中。他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,往上是九重天界,往下,是浩浩洪水。
进与退,一念之别,生死之差。
他没有犹豫,以一己之躯,毕生修为,填补那颗棋盘上的空缺,拯救了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。
传说是真的,这位修士消解水患,使得枯竭的灵脉重新流动,是都州大陆最伟大的救星。
传说是假的,这位修士没能飞升成仙,他留在了离天界触手可及的金门之墟,成为天道棋局中,最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。
“这些小像”容霜意识到了什么。
大殿中,格子里会发光的小像们眉目宛然,栩栩如生,正含笑望着众人。
少阳真人垂眸。
“他们都是补整苍穹之人。”
真正的结局(1)
他们,都是补整苍穹之人。
一千年前的修士,以己之身补整苍穹,然而终究不是长久之道。
时日渐渐过去,多少宗门出现又消失,无数天才诞生又陨落,都州大陆,四时寒暑,轮转不停。
那被填补的缝隙,又开始渐渐成空。
支撑四极的神鳌之足,也历不起这风霜摧残。
灵气逐渐稀薄,雨水时常落下,不是没有修士修为至大道顶端,然后在此,看见了这一盘天道下的诡谲残局。
离飞升,只差一步之遥了。
成败在此一举。
是罔顾这大陆无数的生灵,步入九重天上?还是化为这巨大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,做那只渺小的、撼树之蜉蝣?
格子里那些微笑的小像们,留下了他们的答案。
登仙台的石碑上,空空如也,没有一个名字。因为没有一位修士,选择了独自飞升。
他们站在金门之墟,最接近天界的地方,与九重天上的仙人,赌上了最后一盘棋局。
天道诡谲,命运无情,与神仙做交易,从来不是一件讨便宜的事。凡人想要逆天,想要与天命较劲,得拼尽全力、奉上性命的代价,才有资格走上那盘棋,成为棋局中的一个。
第一位寻到此地的修士站在星空下,面对浩瀚棋局,望向云雾中的虚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