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周六,谢翎之还记得,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。快要入伏的夏日难得多了几丝清凉,一阵阵凉爽的风吹在身上,无端吹出他满背的冷汗。
他抱着礼物盒停驻在家门口,妈妈和爷爷奶奶就面对着面坐在店内攀谈,见他回来,视线齐齐汇向他。
谢翎之没能看懂他们的眼神。
那里有太多,太复杂的情绪,糅合着大人千丝万缕的考量,以至于看过来时,神情显得悲悯又冷漠。
那一瞬间,谢翎之几乎以为他们不是他的亲人。他好像只是一件残损的货物,一只瘸腿折翅的幼鸟,一个难以甩脱的累赘,而他们充满同情地对他的未来做出决断。
强烈的反感情绪自心底横生,那几双眼睛的注视变成了遍布尖刺的荆棘条,扎得谢翎之极度不舒服,他避开了目光,却又瞧见妈妈脚边摊开的行李箱。
箱子里全是他的东西。
他的书包,课外练习册,衣服,护具,棋盘……
只有他的。
没有别人的。
“伊戈鲁什卡,过来。”
奶奶玛尔法忽然喊了他一声,面带慈蔼的笑,朝他招招手。
谢翎之沉默地走了过去,随着距离逐步缩短,他顺势窥一眼妈妈的面庞,发现妈妈也在一直看他。
她的目光那么悲伤,那么内疚,那么自责,犹如火山喷发后,地表积淀的火山灰般深厚灰暗。
谢翎之隐隐浮出不祥的预感,紧接着,奶奶就拉住了他的手:“伊戈鲁什卡,去房间收拾收拾东西,和爷爷奶奶回额尔古纳住吧。”
一道晴天霹雳当头而下,轰得谢翎之脑袋发懵。
他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愣愣问:“……为什么?”
不知是因为这个问题太难回答,还是因为他眼底暗藏的疏离和不愿令奶奶伤心了,奶奶顿了顿,略作斟酌,才说:“你妈妈要和别的叔叔结婚了,那个叔叔自己家里就有一个闺女,没法再接纳太多孩子,所以……”她眼神闪躲了下,隐晦着未尽的残忍的话,含糊续道:“……小女孩之间更好相处一点,我们就想着,把你接过来住。”
奶奶说得委婉,但谢翎之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妈妈和张叔叔即将组建新的家庭。他们接纳了妹妹的加入,却将他拒之门外。
谢翎之有少顷迷茫,而后骤然被怒火取代,他一把甩开奶奶的手,转头看向妈妈顾岚,怫然的表情中带着难以置信:“妈妈,你赶我走?”
顾岚急忙道:“没有!妈妈只是想让你暂时去爷爷奶奶家住而已,不是要赶你走!”
“为什么我要去爷爷奶奶家住?为什么我不能跟你和妹妹一起住?你跟张叔叔结婚,为什么要让我走?!”谢翎之指着地上的行李箱,冲她怒喊:“——你就是不要我了对不对?!”
顾岚白着脸,嘴唇嗫嚅。
半晌,她倏地偏开脸,通红的眼圈再度泛起湿润。
谢翎之心凉了半截。
门外晴空万里,艳阳高照,明媚的日光清晰描摹出树叶罅隙,谢翎之站在檐下阴影内,却被晒得透不过气。
他罕见地产生了一种晕眩感,仿佛是中暑了,视野里的一切都蒙着雾,所有人的面孔都雾蒙蒙的模糊不清,左胸口心跳扑通扑通,擂鼓一样沉重响亮,几乎要穿透血骨传入空气。谢翎之觉得兴许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。
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。
好一会,顾岚才转过来,她悲伤地低着头,无颜面对他:“对不起,翎之。”她微微哽咽,无济于事地补偿:“以后每年寒暑假,妈妈都会去看你,你想要什么妈妈也都给你买……”
“妈妈,你要张叔叔,不要我。”
谢翎之冷静地说出这句指责,冷静得他自己都略微意外,腾腾怒焰被冰封在厚重的霜雪之下,那嗓声听着竟有些瘆人。
顾岚怔了怔,抬头看他。
那双稚嫩却凌厉的眼睛里,写满属于孩童的,最纯粹的恨和失望,其余所有的情感都被挤到了边角,难见踪影。
顾岚只觉心口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块。极度的歉疚下,她啜泣着,语无伦次地找理由为自己开脱:“妈妈没有不要你,妈妈也不想这么做,但是……妈妈真的很喜欢你张叔叔,也真的很需要他,他给妈妈找到了个更好的工作,不用再像现在这么累。我也想带着你和姝妤一起生活,可……我没办法……”
顾岚说不下去了,她捂住脸,压抑地流泪:“翎之,妈妈一个人开店很辛苦,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,你体谅一下妈妈……”
孩子们还太小,不懂得生活的艰辛,也不懂得她为了撑起这个家这个店,付出了多少辛酸努力。她曾经凌晨两点起床搬货,外面寒风猎猎,她一个人搬货搬到手背皲裂;她也曾自己把十斤货物扛上天花板用来储货的空当,结果脚下一个不稳,从凳子上摔了下来,差点尾椎骨裂。
撑到现在,顾岚对这些劳苦已经麻木,但不代表她不会累,不想追求更舒适的日子。而张国栋,他在市政